墨君華的聲音很是飄忽，似乎輕微的風便能將這話語吹散：“如霜，別哭了。終於能跟他在一起，你一定很開心。是我不好，傷你太多，若不是我，你早該與他成婚。”

這聲音虛弱無比，輕的幾乎聽不見。凜如霜強忍住哭泣，生怕漏掉半字。

“我曾說過，無論輾轉幾世，都不準你忘記我。現在，我反悔了。這一世做了那麽多讓你厭惡的事，你記得我做什麽？但，若有來世……你能不能……也愛我？”

話落，揚起嘴角，可還沒等凜如霜回應，他的氣息已漸漸消散，身軀無力，胸膛，不再起伏。

掌心下的臉頰逐漸冰冷，凜如霜的淚水無聲滑落。終於看清他的面容，可他，再也不會醒來。

俯身緊緊的抱住他，想要留住那冰冷的身體上最後的一點溫度，看著他安詳的面容，忍不住痛哭不止，哭得心口抽痛，喘不過氣。

染夢怔怔的看著墨君華，不敢相信他已經死了。撲上前去，抓住墨君華的手掌，卻被這手掌冰的渾身一顫。

目光緩緩轉向凜如霜，木然說道：“他終於死在你手上，你滿意了？”

搖晃著站起身，憤恨的看著凜如霜：“親手殺掉心愛之人，他的生不如死你可曾了解？這一千年來，他苦苦等待，盼著能再見到你。那一日日思念的煎熬你又怎麽能體會？他傻傻的愛著你護著你，你卻一心殺他，現在，這個傻瓜為了滿足你的心願，為了讓你心安，竟不惜傷了數名魔者才終於跑出來找你，現在你終於得償所願，你高興了？”

凜如霜的大腦忽然一片空白，看著這剛剛還站在面前微笑著的男人，看著這個她曾經用生命深愛的男人，他靜靜的躺在她懷中，永遠的睡去了!

這一切來得太突然，為什麽她到現在才知道？千年的怨恨，竟都是場誤會。

是她親手殺了他，而他，在生命的最後一刻，還在對她笑。

她不懂，她們之間為什麽要這樣結束，難道自相遇那天起，就註定了互相折磨，註定了是個錯嗎？

不知是麻木還是終於清醒，凜如霜苦澀一笑，啟唇輕喃：“墨君華，你究竟是成全我，還是在懲罰我？”

仰頭，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著他的名字，試圖喚回他消逝的靈魂。

親手殺掉心愛之人，這滋味，她嘗到了。

“墨君華，我一直以為最惡毒的人是你，卻原來，是我自己。”

“我一直相信世間真的有報應，一直以來，我都以為殺了你是你的報應，卻原來，是我的。”

心痛、懊悔，如潮水般湧上心頭，似乎要將她淹沒。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，唯有用餘生，來後悔所做的一切，銘記這痛入骨血的遺憾。

心口的抽痛終於停止，視線也變作一片漆黑，無力的伏在他胸口，感覺到魂魄在逐漸消散，慢慢的，失去意識。

朦朧間，一個溫暖的懷抱將她擁住，焦急的喚著她：“霜妹，霜妹你醒醒！對不起，我知道這一切，卻不曾告訴你。我只是害怕，怕你知道了一切，會再次離開我。”

“我無法承受再次失去你，是我太自私，你會怪我嗎？”

“你還是深愛他的，我知道，我都知道……”

“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，對不起，對不起……”

魂魄似是飄在空中，慢慢的，再也聽不到蕭雲賦的聲音。

就這樣死去了嗎？

也好，不必去承受這銘心刻骨的痛。就當她是在逃避吧，從此，那些恩怨情仇，再與她無關了。

她似乎做了一場夢，夢中，有臨海而立，風景清秀的隱龍山；有晦暗無光，卻綻著十裏花海的幽靜山谷；有靜懿樸素、安寧祥和的永寧村；有花團錦簇、山高水清的蓬萊仙境。

隱約之間，蕭雲賦的身影出現在面前，站在花叢中溫潤的笑著，輕聲喚她，她卻聽不到他的聲音。

伸手想要觸碰他，觸到的只有一片虛無，似乎眼前這人只是個幻影。

她想要喚他，張開嘴，卻無論怎麽努力都發不出聲音。蕭雲賦腳步後退，慢慢的離她越來越遠，她拼命的追上去，喊著他的名字，要他不要走，不要離開，可他還是越來越遠，越來越遠……

猛的驚醒，坐起，身邊空無一人。

“我還活著？”頭腦有些脹痛，凜如霜揉了揉額頭，隨即朝周圍看去。

大紅的床幔、被褥，床欄上貼著喜字，紅燭已經燃盡，屋內整潔如初。

這是蕭雲賦為她精心布置的婚房。

低頭，身上還穿著雨絲錦的大紅色婚服，手掌上幹涸的血跡沿著手臂一直到手肘。

多希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，可這血跡提醒著她，一切都是真的。

是她親手殺了墨君華。

心中難以忍受的悲痛之感，痛得她下意識的擡手護住心口。可那撕裂般的痛楚，並沒有出現。

凜如霜微怔。

心脈，已然恢覆了！

閉目凝神，擡掌運功，試圖如當年那般運轉赤色火焰，可掌心出現的，竟是一團冰白色霧氣。

面色驚變，連忙將擡手在頸間摸索，卻沒能摸到那冰藍色的墜子。

心口陣陣緊縮，想起方才睡夢中的一幕，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。跳下床榻，發瘋般的跑出房間。

“冷兄，冷兄！你在哪裏？”

“你快出來，你別嚇我……”

體內雄厚的內力，比起她巔峰之時更有過之。這不是她的法力，這法力，她再熟悉不過。事實已經擺在眼前，可她不願相信。要她，怎麽能相信？

近乎癲狂的在蓬萊島中四處找尋，不顧仙奴仙娥們的攔阻，找遍了整個蓬萊也未曾放棄。

直到未央攔住了她。

未央的面色充滿哀慟，目中隱隱藏著一絲不忍，遲疑了片刻，狠下心道：“別找了，我帶你去看他。”

在未央的引路下，凜如霜終於在蓬萊仙島的冰室中，看到了蕭雲賦。

他就躺在那個他平時練功打坐用的冰臺上，身上還穿著婚服，大紅的顏色，很是鮮艷。

冰臺由千年寒冰天然形成，晶瑩剔透，散著冰白色寒氣。卻是這剔透的冰臺和大紅的婚服，映著他絕世的容顏更加絕美，卻慘白的令人心驚。

未央站在她身後，小心的護著，生怕她因承受不住而倒下。

“神君他，將墨君華送入輪回了。”未央說著，頓了頓。這個向來灑脫的男人，分明哽咽了：“然後，用水靈尊精元，為你修補了心脈，順帶著將全部的修為，都給了你。你知道的，我們沒有了靈尊精元，會是什麽後果。他，不會再醒了!”

這番話，如一記驚雷響徹在腦海，凜如霜懵住。

他不會再醒了!

不會再醒了！

這句話反覆在腦海回蕩，許久許久。木然挪動步子，艱難的走到冰臺前。伏在他胸膛，試圖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跳，試圖感受他溫暖的懷抱。可是除了一片冰涼，什麽都沒有。

“冷兄，你怎麽這麽殘忍？你不在了，你們都不在了，留給我這性命和法力，又有何用？你知道我不會怪你的，我不怪你的，為什麽要這麽做？為什麽連你都離開我？”

任她說的再多，蕭雲賦都聽不見了。任她流再多淚水，也不會再有溫暖的指尖為她擦去。

“不，他只是睡了……只是睡了而已，會醒來的……”凜如霜忽然緊緊抓住蕭雲賦的手，目中現出一抹希翼：“未央兄，你們都在騙我對不對？或者，我還在昏迷，這是個夢，我還沒有醒，對不對？”

未央走上前去，拍了拍她的肩：“隱龍，你要振作，他們兩個都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。”

振作？

生不如死的生命，要如何振作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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